我的新生,从学会分辨各种茶开始。
月妈妈说:“男人心,海底针。但他们的喜好,却像刻在脸上的字。一个喜欢喝西湖龙井的官员,和一个偏爱武夷岩茶的将军,他们的性情、弱点,天差地别。”
我不再是那个只知相夫教子的沈夫人姜念。
在静心阁,我叫念儿。
我学抚琴,不是为了悦耳,而是为了在嘈杂的环境中,用音律的变化去捕捉旁人情绪的波动。
我学跳舞,不是为了身段妖娆,而是为了在方寸之间,既能看清全局,又能巧妙地避开不怀好意的触碰。
我学棋艺,更是为了锻炼布局和算计的能力。
月妈妈说得对,烟雨楼能屹立不倒,靠的绝非庸脂俗粉。
这里的每一个姑娘,都是一柄淬了毒的利刃,外表华美,内里锋芒。
她们教我如何从一个男人的衣着配饰,判断他的官阶品级;如何从他的言谈举止,分析他的性格弱点;如何用最不经意的话语,引导他吐露出心底的秘密。
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,疯狂地吸收着这些闻所未闻的知识。
过去在沈府,我以为天就是四四方方的庭院,我的人生就是绕着沈君彦一个人打转。
可在这里,我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一个由女人们支撑起来,暗流涌动,却又充满了力量的世界。
我的第一个“客人”,是吏部的一位主事,姓王。
他肥头大耳,一脸油腻,一见到我,那双小眼睛就黏在我身上,仿佛要将我的衣服扒光。
我心中一阵恶心,面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。
我记得月妈妈的教诲:“永远不要让男人看出你的真实情绪。你的脸,是你最厉害的面具。”
我为他斟茶,指尖轻颤,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一丝紧张和羞怯。
王主事果然很受用,他得意地挺着肚子,开始吹嘘自己在吏部的权势。
我一边附和着,一边看似无意地问起近来朝中的一些人事变动。
“哎,说起这个就来气!”王主事喝了口酒,大着舌头抱怨,“那户部侍郎张谦,不过是走了李相的路子,最近竟是越发嚣张了!”
我的心微微一动。
张谦,户部侍郎。
沈君彦的目标。
“张大人……他很得李相赏识吗?”我垂下眼帘,声音细若蚊蚋,仿佛只是随口一问。
“何止是赏识!”王主事撇撇嘴,“李相把他当亲儿子一样!前儿个还把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副前朝古画送给了他。那画,据说价值连城,藏着个天大的秘密呢!”
古画?秘密?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沈君彦说,证据在张谦手里。
会不会,就和这幅画有关?
我强压下心头的波澜,继续不动声色地引导着话题。
那一晚,我从酩酊大醉的王主事口中,套出了许多关于张谦的喜好和习惯。
他好色,更好财,尤其喜欢收集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。
那副古画,被他视为珍宝,就藏在他书房的暗格里。
送走王主事,我立刻将得到的情报汇报给了月妈妈。
月妈妈听完,赞许地点了点头,“不错,念儿,你很有天分。”
她沉吟片刻,说道:“张谦此人,生性多疑。想从他书房里拿到东西,难如登天。不过……”
她话锋一转,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,“我倒是有个法子。”
三天后,烟雨楼举办了一场盛大的“鉴宝会”。
月妈妈广发请帖,邀请京中附庸风雅的达官显贵前来,名义上是品鉴一件新得的稀世珍宝。
户部侍郎张谦,自然也在受邀之列。
那一日,我换上了一身素雅的白裙,未施粉黛,只在发间簪了一支白玉簪。
我抱着古琴,安静地坐在角落里,仿佛一朵不胜凉风的白莲。
张谦一进门,目光就被台上那件被红布盖着的“珍宝”吸引了。
当月妈妈揭开红布,露出一尊晶莹剔透、巧夺天工的玉佛时,满堂皆惊。
张谦更是两眼放光,呼吸都急促了。
我知道,他上钩了。
接下来,便是我的表演时间。
我拨动琴弦,一曲《高山流水》悠悠响起。
琴声清越,如山间清泉,洗涤着在场众人被欲望熏染的心。
所有人的目光,都从玉佛转向了我。
张谦也不例外。
他的眼神里,有惊艳,有贪婪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。
一曲终了,我起身,对着众人盈盈一拜。
“念儿献丑了。”
月妈妈适时地走上前来,笑着对张谦说:“张大人,我们念儿姑娘可是对古玩字画颇有研究呢。不如,请她为您解说解说这尊玉佛的来历?”
张谦欣然应允。
我走到他身边,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萦绕在他鼻尖。
我用温软的声音,将玉佛的材质、雕工、典故娓娓道来,期间不经意地提到了几位同样爱好收藏的前朝大家。
我的见识,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。
张谦看我的眼神,从单纯的**,多了一丝欣赏和探究。
“没想到,念儿姑娘竟是此道高手。”他抚着胡须,笑道。
我羞涩地低下头,“大人谬赞了。念儿不过是班门弄斧。倒是听闻大人府上珍藏着一幅前朝吴道子的真迹,那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,不知念儿可有幸一睹?”
我这是在赌。
赌他对我的“才华”产生了兴趣,赌他炫耀的虚荣心会压过多疑。
张谦果然愣了一下,随即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哈哈哈,没想到姑娘消息如此灵通!也罢!知音难觅,既然姑娘有此雅兴,过两日,张某在府中设宴,还请姑娘务必赏光!”
我成功了。
我得到了进入他府邸的机会。
离开烟雨楼的时候,夜色已深。
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暗巷里。
沈君彦从车上下来,快步向我走来。
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,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。
“你今晚,见了张谦?”他的声音里,压抑着怒火和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我没有挣扎,只是平静地看着他。
“是。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?”
他被我问得一噎,脸色更加难看。
“我让你去套取情报,没让你去对他搔首弄姿!”他咬牙切齿地说道,眼神像要喷出火来。
我笑了。
“沈大人,您是不是忘了?我现在是烟雨楼的人。如何做事,是我的自由。您若是不满意,大可以把我接回去。”
“你!”他气得浑身发抖,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是啊,他不能。
他的大业未成,还需要我这颗棋子。
我看着他铁青的脸,心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。
“沈大人,如果没别的事,我该回去了。月妈妈还等着我回话呢。”我轻轻挣开他的手,语气疏离而客气。
沈君彦死死地盯着我,仿佛要在我脸上盯出个洞来。
良久,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。
“姜念,别忘了你的身份!”
“我当然记得。”我微笑着,直视他的眼睛,“我现在,是烟雨楼的念儿姑娘。而你,沈大人,不过是我的……恩客之一。”
说完,我转身,毫不留恋地走向烟雨楼。
我能清晰地感觉到,身后那道灼热的、充满屈辱和愤怒的目光,一直追随着我,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朱红的大门之后。
沈君彦,这只是个开始。
你把我推下来,我便要从这深渊里,开出最妖冶的花。
而你,就好好看着吧。
看着我如何一步步,走出你的掌控,活出我自己的人生。
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6:53:29
芳草文舍